日本亦有为数不少的志怪作品,以读本小说、笔记、舞台剧等形式粉墨登场,这其中有一部分纯然以汉语文言文形式编著的小说,因其建构独特、寄寓清奇,颇为风行一时,惹人注目。受中国悠久宏渊的文化影响,朝鲜半岛、琉球、越南也都曾出现过此类汉文小说,汉字文化圈与儒家文化圈的双重身份,令这些作品无论在文体模式、人物塑造还是思想意蕴上,都尽量以既有的中国小说做范本,并竭力向之靠拢。因此,它们不仅在比较文学范畴中,更在古典小说的广义范畴内具有宝贵的价值与非凡的意义。集抒情述志、称道鬼神于一身的汉文志怪小说集《夜窗鬼谈》与《东齐谐》,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夜窗鬼谈》由于篇目的写作时间有所间隔,上册发行五年后,下册才写毕印行,故而下册改称《东齐谐》,取袁枚《新齐谐》(即《子不语》)之气象,但在首页首行题写“东齐谐,一名夜窗鬼谈”字样。两部书分别刊印于明治22年(1889)9月、明治27年(1894)7月,皆由东阳堂印刷发行,带多幅精美石印插图。
因为刻意效仿、借鉴《聊斋志异》与《新齐谐》,且文笔、内涵确确实实颇得两部名著的神韵,所以《夜窗鬼谈》与《东齐谐》被誉为日本的《聊斋志异》与《子不语》,成为后来大行其道的怪谈作品的重要取材母源。譬如小泉八云、柳田国男、田中贡太郎等人,都或多或少地从中汲取过养分,并间接延伸了《夜窗鬼谈》的文学影响力。
尽管两书互为姊妹篇,但从“戏编”和“戏著”的署名方式上,能看出两者还是存在不少差别的。戏编的《夜窗鬼谈》多为石川以收集的前人著作和民间掌故为坯胎,剪裁、润色、编改、加工,二次发挥而成。而戏著的《东齐谐》则大多系石川原创的神鬼故事,也有些是利用既成的传统怪谈,改编为诙谑笑话,博人一悦。中日两国的大学者,皆有著书立说之余,将一部分精力用于游戏笔墨的传统,石川亦然。《夜窗鬼谈》既是他调整心情、娱乐耳目的练笔结果,又是他用来“为童蒙缀字之一助”,为汉文学习者提供教材的实用范本。所以编著小说虽属“小道”,但他在此上头也倾注了大量心血。
与《聊斋》相仿佛,《夜窗鬼谈》里的故事大致上可分为“谈鬼论神”、“日本民间传说”、“动物幻化成精”、“冥界仙境之想象”等类型,因作者身处明治维新的大变革时代,亦有少数篇章直接与西方近代科学对接,谈论天文、地质、物理等。这些篇章的素材来源,既有友人转述的生活记录、遨游天下博闻而得的奇妙轶事,又有乡野传说与寺社宗教画故事,更有不少取自前人书籍的材料,经吸收转化,收为己用。其“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去旧套,创新意,弃陈腐,演妙案”,借花妖鬼狐、奇人豪侠之事审视种种世态人情,有的歌颂男女间真挚爱情、有的揭露文人作风虚妄华而不实、有的昭示天道循环的至理,怪异诡谲、奇趣盎然,极富感染力与表现力,在明治时代脍炙人口,大放异彩。
石川鸿斋实乃广闻博识、通才多艺的饱学之士,汉学修养与诗歌、绘画造诣都极高。他一生著述等身,作品涵盖面颇广,1918年,当他以八十五岁高龄去世时,身后留下诸多皇皇巨著,主要有《日本外史纂论》十二卷、《文法详解》一册、《新撰日本字典》二册、《画法详论》三册、《诗法详论》二册、《书法详论》二册、《精注唐宋八大家文读本》十六册、《三体诗讲义》三卷、《日本八大家文读本》八卷、《点注五代史》八册、《点注十八史略》七册、《史记评林辑补》二十五册、《夜窗鬼谈》二卷、《花神谭》一册、《芝山一笑》一册、《鸿斋文钞》三册等等,共计五十余种。其中《夜窗鬼谈》与《花神谭》,是他仿效中国志怪小说(特别是《聊斋志异》)所创作的带有浓郁日本本土“风味”的志怪作品。书成后风行一时,多次加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