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华林,武昌旧城一个汇聚了历史所有沧桑的地方,单是这个名字,就可以窥见光阴留下的烙痕。而方方,居武汉四十余载后,终于将目光渐渐聚集于此,一长串故事在这个让人无法不感怀的斑驳背景下上演,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春天来到昙华林》,方方最新的一篇小说。读过眼前总掠过一幕幕画面,这画面与《断臂山》片首那撩人心魄的吉它声混合着,冲击着,竟让我一瞬间无法自拔。很相似的创作手法,不动声色地铺陈,象小溪缓缓地流淌,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汹涌却无法安寂。爱,静得有些忧伤,一丝丝沁入骨髓,随生死终完成一生的相陪。爱与生死,两条线,交织着汇集,定格于一场宏大的死亡祭奠。
文章开始就是一个平常却打动人心的画面:春天,老墙上的一茎草芽,炉子的青烟,华林母亲熏出的泪,一个个镜头摇过,平静地掠夺着心底的震颤。而结尾处,同一个场景再次出现,一岁翻过,物是人非,母亲的“泪流得更长”,心底的震撼更巨。但于常人,没有切肤的伤痛,“人一走,记忆也走了,而且一去不返”,“只有春天年年记得来一趟”。
华林生于昙华林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正是昙华林可以让他用镜头代替着语言,用胶卷透视着心灵。嘉诺撒教堂,唇齿间摩擦过,韵味悠长的一个名字,象昙华林一样有着某种异域风情的诱惑。或许正是一个象征,从华丽到废弃,从绚烂到悄无声息,如风雨剥蚀后生死之光影定格。然而,也是昙华林,这个如今“杂乱而肮脏,满目疮痍”的地方,让华林只能在逼仄的空间里成长,只能更为关注的是内心深层的东西。他是瘦小的,一切向内,所以才会如此热爱着摄影,从一个小小的取景框中探视着人生,观察着世界。
相比昙华林,清江是如此地美丽和开阔,土家人豪放的秉性也不足为奇,所以谭华霖是阳光且阳刚,健康而干净的,象正午一览无余的骄阳,光芒万丈。是的,光芒万丈,华林在心里一直用着这个词,所以他心里才会滚过无法自持的激动。这是一种怎样的爱?华林在发现自己心中的秘密后,内敛而煎熬,甜蜜又痛楚。一切都是淡淡、徐徐地前进着,从春的明媚到冬的惨淡,按部就班,一一展现。
月夜,清辉泻了一地,朦胧,模糊,悸动,泪流。爱的真相和盘托出,等待的是两尊雕像,静默而迷离。阴影里,注定一切不能成真,惆怅下,一切疼痛变得不堪。这是两个东方人的断臂山,更深沉,更无言。这也并不是断臂山的翻版再现,没了律动,更让人心痛。躲避与退缩,爱终于翻下山坡。
于生死,我们总是畏惧的。华林在幼年时痛丧爷爷时就种下了一个心劫,直到来清江后,遭遇土家人迥然的生死观,才慢慢开始改变。土家人说:“人不是活就是死,只有这两条路。走不通这条就走那条。”所以死亡并不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所以死亡可以用“跳丧”渲染到极致。说这话时,谭华霖正与华林走在雨夜谭水垭湿滑的小径,“声音大得压过了江水拍岸的涛声”。华林却说:“人是有感情的,就算走另一条路,走了就等于永别,感情上会痛的。”
这是两个民族对于死亡不同的认知和碰撞,我们汉族人总把死亡当作永别,而许多民族会把死亡认定为只是去了另一个相通的世界,所以面对时,我们会把悲伤放大到天黑地暗,而他们会用最原始的姿态热热闹闹地迎接,两种心态,其实影映在生活中也是天地之别。但死终究是令人愀然的,华林死了,谭华霖号哭得惊天动地,他突然明白:“死人并不快活。死人也绝不是从这一界到另一界那样简单。”那么死,究竟是什么?究竟该以怎样的面容相对才算真正的从容?
跳丧,小说中的高潮,篝火熊熊,鼓点阵阵,歌师的喊唱狂放震心,尖利或粗犷,象刀子一声声刺痛在心里。爱缠结着死亡,在山啸般狂放中渲染到极高处。眼前晃过歌师翕合的嘴唇,谭华林额上的汗滴,华林太师椅上安详的微笑。但我心里翻滚着的其实是华林的最后一句话:让我一辈子跟着你。
光阴是一去不返绝不重复的,只留清江水缓缓流向远方。爱是让人暖洋洋的东西,即便生死的距离。
方方,本名汪芳。女,汉族。1955年5月生于南京。
1974年高中毕业,1975年元月在武汉运输公司当装卸工。
1978年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获学士学位。
在校期间始发小说及诗歌。1982年毕业后分配至湖北电视台。
曾做过电视剧编剧、电视专题片撰稿人。
1989年调入湖北省作家协会。
其1987年所发中篇小说《风景》在全国引起极大反响,并因此而成为中国“新写实”派的代表作家之一。《风景》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
其他代表作如《祖父在父亲心中》、《白雾》、《桃花灿烂》、《落日》、《埋伏》等中篇小说,亦拥有大量的读者。多郎小说被译为英、法、日、韩、意、泰、葡萄牙等文字在国外出版。已出版小说、散文集近七十部。
主要著作有五卷本中短篇小说《方方文集》、长篇小说《乌泥湖年谱》、文化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