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起来,我管这些玩意儿叫做“静物”。法文的“ nature morte”、意大利文的“natura morta”,直译“死去的自然”。画册,机器复制品,不是“自然”,从未“活”过,便无所谓“死去”,是故我的画无法比附拉丁语系的“静物”,勉强接近者,是德文的“Stillleben”与英文的“still life”,中译“恬静的生命”。画册,确乎一声不响,但它是“生命”么?我愿意是,因我是靠画册哄骗而哺育的一代。当初不由分说自命“静物”,是因开手画画册之前,我刚画完尺寸最大的十联并置,画中全是摊在地上的世界著名装置作品,题曰《静物》—倘若算不得名词,便谓之为形容词吧,总之,“死去的自然”也好,“恬静的生命”也罢,但凡眼前搁着一动不动的物事而能使我想要画它,不断画它,我便说:这是“静物”。
—陈丹青《恬静的模特》
机械复制时代的画册制作史,已逾百年,直到十多年前,才有这样一个画家,直接画画册。他公然把古人作品与自己混同、合一,使临摹、写生、创作这三者,发生对位式的错位,重叠式的分离,组构式的解构。这一行为,撤除了写生、临摹与创作的三重差异,同时享受写生、临摹与创作的三重愉悦,这是观看经典的愉悦,也是制造歧义与悖论的游戏。
—韦羲《悖论与时差:读陈丹青印刷品写生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