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近年来出版的语言与社会性别研究文集,开篇就提出这一观点:“就像我们很少质疑我们的呼吸能力一样,我们也很少质疑把人类分为两大范畴——男性与女性这一习惯。”[伯格维尔,宾和弗里德(1996:1)]该书**章的作者美国语言学家珍妮特·宾(Janet Bing)和维多利亚‘伯格维尔(Victoria Bergvall)继续思考如下问题:人类为何需要对经验强加分类、划清界限,以便理解它们。这种情况对于语言学家来说,非常熟悉。我们的种种经验边界相当模糊,缺乏明确界限,而语言把事物归人明确限定的范畴,对现实强加种种边界、限制和分割。宾和伯格维尔看到,例如,我们有“白天”和“黑夜”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范畴,然而,日与夜两者的实际界线却是不清楚的。我们不能精确地认定白天何时结束,黑夜何时降临。白天和黑夜是语言强加给我们的两极范畴,而时间现实本身是一个连续统一体。同样,对方言连续区域(dialectcontinua)感兴趣的社会语言学家们也惯于和模糊界限打交道。然而,要决定一种方言或语言在哪里终止,而另一种方言或语言从哪里发端,这非常困难。总之,宾和伯格维尔推导的结论是:我们有许多经验,*好的描述方式是将其描述为连续统一体,两极对立的范畴常常是不准确的。
我已经评述过社会性别是连续统一体,因此,讨论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的程度,这是有意义的。我们可以说某人比别人更有女性气质,但男性和女性的确是界限分明的两个范畴,难道不是吗?对,通常来说,的确如此;但并非总是这样。有证据表明,性同样也是连续统一体。在上一节中,我介绍了决定胎儿性发展的基本要素,但有时情况也有不同。例如,在八周内,带有x染色体与Y染色体的胎儿,也许未能得到起关键作用的那部分男性荷尔蒙睾丸激素。这可能是由于睾酮不足。或者,有足够的男性荷尔蒙激素,但激素发生作用的时间不对。这类“错误”意味着:胎儿的发育将兼具两性特征。不是所有的人生来就是男性或者女性。有的人两者兼具,有的人两者兼缺,还有的人性别未定。根据宾和伯格维尔引证的数字,每3万例新生儿中就有一个是两性婴儿。她们评述到,“尽管两性婴儿的出生并非罕见”,“但这种情况是不被提及的,即使有些小报经常报道像‘与外星人交配’或‘猫王再现’这类耸人听闻的内容,这里也不会报道两性婴儿”。在工业化社会,医学也介人其中,将男性和女性作为两极强行区分开来。通过施行外科手术和荷尔蒙治疗,这些性别例外会被“矫正”。考虑到这些情况,就不应该奇怪,连医生也承认: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一样,是社会建构出来的[宾和伯格维尔(1996:8~9)]。
论语言与社会性别的有些著述中,有一种倾向是把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这些社会心理范畴也看成是两极对立的。在讨论男女不同的交往风格的著作中,特别是在那些通俗流行的读物里(见第五章),这种倾向尤其突出。这些研究把本质主义从前门赶走,只是为了让它从后门再进来。也就是说,研究者摆脱了生物本质主义,只不过是用同样糟糕的社会本质主义来取而代之。迷恋两极差异的问题,这是我将在第二部末尾第七章再来讨论的理论关注。本书**部分与第二部分所介绍的一些研究都有同样的倾向,那就是把生理性别/社会性别的划分看作确定无疑的,作者确定的目标就是在两极对立的范畴中,找到男女成员其语言行为表现出的差异,说明男人说话是这样的、女人说话是那样的。其他研究避免了这种情况,作者与其说是调查语言和社会性别本身的相关性,不如说是研究语言和性别化的社会角色的相关性(如在家庭成员中的位置)。宾和伯格维尔的预计并不乐观,她们指出,尽管我们已经越来越强烈地认识到了将社会性别两极化和性别刻板定型的问题,然而,“还是会有同样多的学生以这样的问题来开始自己的学期论文研究,那就是:‘男人和女人的语言如何之不同。’这种人依然不少”。这样的问题加强了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仅靠事实并不能使之动摇。我真希望她们的预计是错的。(P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