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是著名文学史家李长之关于诗人李白的传记作品。全书分上下篇,上篇为《李白》,下篇为《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上篇主讲李白的生平事迹,以时间为序,讲述其一生的漫游生活;下篇讲述李白在求道与入仕之间的矛盾一生,着重分析李白独特的精神世界。全书以李白生平为内容,以李白思想为主题,以细腻的笔触描摹浪漫主义诗人李白的精神世界。李长之先生以其求实的严谨和丰沛的感情,深入浅出,带领读者走进历史长河中那个独一无二的李白的内心。
编辑推荐:
本书除收录《李白》《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新增若干之前版本未收录的篇章。
◎ 著名文学史家李长之先生的代表作,了解李白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入门之书。
◎ 所引大量李白诗文的版本以缪本为主,有时参以王琦辑注本。注释丰富。
◎ 歌诗合为事而作,据李白的诗文经历,刻画唐朝由盛转衰的时代光景。
◎ 李长之求实严谨、感情丰沛、笔触细腻,深刻而生动地展现李白及其精神世界。
◎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于天池、九三学社研究员李书执笔新版导读及李长之传略。
精彩文摘:
先给李白画一个素描
李白到底什么样儿呢?一般人却只是凭想象去猜想。也有些画家去画李白的,但也只是从李白的作品里去揣摩李白的性情、精神、爱好,而想着画罢了。李白真正什么样儿?我们试从李白自己以及他同时的人的记载里去找找看。
当然,这些记载是不完全的,因而我们也不可能构成一幅完整的李白的肖像。然而有几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李白最特别的是两只眼睛,这一点给人印象很深。对李白很崇拜的诗人魏万,曾经跑了三千多里,就为的去找李白。据他的记载是“眸子炯然,哆如饿虎”(眼珠剔亮,大得像饿虎的眼似的)。李白另一位朋友崔宗之也有诗道:“双眸光照人。”可见这一点是公认的了。
李白最喜欢谈。在崔宗之的同一诗里就说:“清论既抵掌,玄谈又绝倒。分明楚汉事,历历王霸道。”这是说他爱发议论,能谈哲学,熟悉汉高祖、楚霸王那样的历史故事,又能谈一套政治理论。据李白自己的记载,他一个本家弟弟李令问曾经醉中问他:“哥哥的五脏都是绣花缎吗?要不,为什么开口就说得那样漂亮,下笔就那样哗哗不止呢?”他也大笑,自己承认了。
李白喜欢穿紫袍子。他曾在金陵(现在的南京),把自己的紫皮袍拿去换酒,“解我紫绮裘,且换金陵酒。酒来笑复歌,兴酣乐事多”。他也曾穿着这紫皮袍去看朋友,“草裹乌纱巾,倒披紫绮裘。两岸拍手笑,疑是王子猷”。这是说他潦潦草草地把黑纱在头上一缠,紫皮袍随便一穿,人们见了,是一阵哄笑,竟以为是晋朝那位爱看雪景又最有豪兴去访友的王子猷呢。这两处都是他自己的记载。
李白还常带着刀子。这是因为他会武术,也杀过人,恐怕还在过下层社会组织。崔宗之的诗里就说他“袖有匕首剑”。
又因为李白曾经长期间学过“道”—— 中国道士那一套的“道”,所以他有一套道士的制服,魏万曾这样记载。他经常带着道书,以及道士炼丹用的药等,他同时的一个诗人独孤及就这样记载着他的行装。他自己的《夏日山中》诗说:
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
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
他的《山中答问》诗说: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这就更给人一个印象,真是飘飘欲仙了。李白是不是真是一个不关心人民的“神仙”人物呢?不是的,如果那样,他就不配称为中国一个大诗人了,而且,如果那样,他也就不会为人民这样热爱了。但这样的误会,是容易发生的。关于这,以后要详细谈到。
这就是我们对他的几个可靠的具体的印象:大眼睛,挺精神,喜欢穿紫,带着短刀,有道士服装,也有道士的书和药,各地游荡,爱好谈论,人们看去,仿佛是仙人。
李白求仙学道的生活之轮廓
一点也不可忽视的,同样作用着李白的精神很深的,就是道家思想。
一般地说,中国诗人很缺少形而上的思想背景。这缘故也很简单,因为中国诗人多半被拘束在儒家的传统之下。儒家又最实用不过,儒家未尝没有形而上思想,但是绝不注重,孔子就不常说“性与天道”“命与仁”,因此受了儒家思想而表现在文艺里的也就毋宁是儒家所提倡的家人父子的感情、闲适豁达的风趣,却很少表现出是接受自儒家的形而上思想。再说,儒家思想彻头彻尾就是一种人本主义(Humanismus),因此谈不到天道;谈不到天道,哪能成为一种形而上思想呢?道家则不然。被推为道家的《圣经》的《老子》,就处处谈天道的。
李白从小接受着道家的熏陶。就他自己说的“五岁诵《六甲》 ”,《六甲》就是道宗末流的一种怪书,《神仙传》有“( 左慈)乃学道,尤明《六甲》,能役使鬼神”的话可证。他又说“十岁观百家,轩辕以来,颇得闻矣”,轩辕也正是道家所托,所谓黄老。在他《赠张相镐》的诗里,则有“十五观奇书”的话,儒家正统的书不能算奇书,奇书就又是道书一类了。可见他直至这时读书还是在这一个系统之下。
大概在他十五岁左右吧(因为他有“十五游神仙,仙游未曾歇”的话),他就和一个所谓“逸人”东严子的隐于岷山。一隐就是好几年,也不到城市里去,却养了成千的奇禽,都训练得能够一叫就来,可以从他们手掌里吃东西,竟一点也不怕他们。李白自己说这事曾惊动了广汉太守,便亲自来看了一番,觉得他们俩一定是很有本领了,于是便招呼他们出山,但他们却偏没有答应。李白自己说这是他“养高忘机,不屈之迹”(《上安州裴长史书》)。我们所注意的却不是他们如何训练鸟了,而是李白在早年如何受训练于道家。
李白这故事,不禁令我想到就是到现在,在码头车站上也还常截获有些十几岁的小孩子要入山学道的事。在李白虽然说得颇郑重,但在我们闭目一想,实在也是这样中了魔的小孩子之一而已。不过不同的是,现在的小孩子中魔没有他那样深,如果就李白的立场说话,也就是还没有他那样的根底。再一点不同,就是现在的小孩子总有父母拘束着,一走失了,会去着急地找的,似乎李白没有这种幸福,好像他求仙学道的开始,也就是他漂泊跋涉的开始了。从此,他再没有谈到过他的家。从诗文里看,他也就似乎从此没有家了。然而他和现代儿童顶大的不同,乃是在他这“奇书”“逸人”的作用,影响到他的生活,影响到他的事业,成就他做一个大诗人。
他有许多求仙学道的朋友,用李白自己的话说,便是“结神仙交”(《冬夜于随州紫阳先生餐霞楼送烟子元演隐仙城山序》),比较重要的,按着时候的先后,方才提过的东严子不用说,次是元丹(就是丹丘生)、元演、紫阳先生、盖寰、高尊师、参寥子。以地方论,和李白学道上有关的地方是四处,也按着时候的先后排列,岷山是第一处,其次便是河南的嵩山,再次是湖北的随州(就是江汉一带),更次乃是齐(山东)。倘若像现在人夸说留学过牛津、剑桥、柏林、耶鲁似的,那么,李白也可以说就是住过岷山、嵩山、随州和齐的了。
他和元丹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们不很清楚,但我们知道他们曾经在嵩山同学过道。他有诗说:
……
畴昔在嵩阳,同衾卧羲皇。
绿萝笑簪绂,丹壑贱岩廊。
晚途各分析,乘兴任所适。
……
——《闻丹丘子于城北山营石门幽居中有高凤遗迹仆离群远怀亦有栖遁之志因叙旧以寄之》
下边又接着说:“仆在雁门关,君为峨眉客。”查李白到山西的一年是他三十五岁的时候(开元二十三年,公元七三五年),而且中间他还到过随州,那么这一段生活一定在他三十五岁以前了。不过他和元丹丘的认识一定还早得多,这是没有问题的,因为他在《上安州裴长史书》说到益州长史苏公夸说他“此子天才英丽,下笔不休,虽风力未成,且见专车之骨。若广之以学,可以相如比肩也”之后,便又提到郡督马公夸说他的话:“诸人之文,犹山无烟霞,春无草树。李白之文,清雄奔放,名章俊语,络绎间起,光明洞澈,句句动人。”接着则以故交丹丘作为见证,称为“亲接斯议”,我们知道他写这封信的时候是他三十岁左右,对丹丘却已称为“故交”,则其早可知了;他举的两件事,头一件是他二十岁的事,第二件虽不必同时,但也应该相去不远。总之,可见他和丹丘生是一对老朋友了。因此,他时时刻刻有寄丹丘生的诗,或者追忆他们一块的生活。
李长之(1910—1978),文学评论家、文学史家、翻译家。1931年考入清华大学,曾师从著名哲学家张东荪、金岳霖和冯友兰,与吴组缃、林庚、季羡林并称为“清华四剑客”。代表作有《鲁迅批判》《孔子的故事》《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李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