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譽翔專文推薦!「然而,這卻是一座黑色的樂園,山林、鄉土與原野,如夢似幻,但都脫離不了死亡的陰霾。只是甘耀明並不耽溺,他將之提升為一種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盈,以及隱藏在幽暗中的嘿嘿笑語……」
├ 書 籍 簡 介
◎隨書贈送〈水鬼學校和失去媽媽的水獺〉地圖小海報。
水鬼終於醒來,已糜爛到只有死亡是解藥,躺在我們的血光中。難道只剩這樣了,我們還有話要說,卻沒有比沉默陪伴更棒的,也沒比沉默等待他離去更令人痛苦的了。最後,我們的手放在水鬼身上,將勇氣灌輸給他,把他的恐懼交給我們消化,不孤單地面對死亡:「小胖弟弟,你先睡吧!再見了。」水鬼微笑了,喃喃著什麼,寬心地光融消失。──〈水鬼學校和失去媽媽的水獺〉
├ 書 籍 詳 介
像是偷自「魍神」的魔法,甘耀明的敘事語言絕對是迷離絢麗,營造了讓人信以為真的世界。用童話技法網織民間傳說、習俗與俚語,將人性的純真善良,與動物的擬人情思,置入魔幻歡魅的場景。以天馬行空的彩筆,旋出令人驚豔的尿桶婚禮、流螢葬禮、水底教室,甚至是中央山脈的百岳蘭花艷開的美麗境界。在虛虛實實中,更是飽含大人的寬容理解與小孩的天真可愛,讓人重返純真的人情世界。
正如本書〈蘭王宴〉中,撒絮而幻化動物的神鬼場景,甘耀明的一把飛絮撒出人、神靈、動物的魔幻與寫實,魅惑眾人而心甘醉迷。
〈文藝青年的專訪--甘耀明〉
我三十歲時,辭去教職,認真的寫一些東西,並思索下一步該怎麼走。再也不是二十啷噹的文藝青年了,那些曾一起啷噹響的校園型文友,很多都改行當父母了。許多年來,文字創作之於我仍是似有還無的夢想,或者說是揮之不去的噩夢,提不起,更放不下。許是而力之年的危機意識,我寫得快又勤奮,發表了一些稿子,也執筆攻起文學獎,直到聯合報副刊組主任陳義芝先生通知我獲得該報的徵文小說類優選,我已掄下六個大小文學獎。那是2002年的事了,於我的一個幸運年代。
十一月,聯合報暨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的頒獎會場上,袁哲生忽然從背後拍我的肩,遞了名片,說他喜歡我在小說中融入母語。前輩主動寒喧,我受寵若驚,看他匆忙離去的背影,頓時感到一種幸福甜蜜。重讀《聯合文學》116期,卷首篇正是袁哲生暢談悠悠的五年級純真年代,信手拈來,措辭向來輕鬆幽默。那樣的時代對我而言,並不陌生,但時光已經遠逝了,細究這共同的記憶該是解嚴前少男集體潛意識的性壓抑作祟,聯考兵卒的苦悶自娛。顯然的,五年級的「維他命時光」如黃金般極具延展性的推到我這六年級前段,可引為茶餘飯後的助談,鍛鍊舌功,彼此消遣。
如果要在《聯合文學》第十九卷定奪一項特色,那應該是漸有「六年級」的文味了。除了茁壯有成的文學家在聯文刊文,年輕人的腳步逐漸響亮這塊畛域,一一浮出文壇水面呼吸,大膽發聲。九月號之後的聯文,長期開闢「青春新浪」的專欄,主動出擊邀稿或讓青年作家在此有優先使用路權。首先上場的,是十二位三十歲以下的作家群,文類橫跨小說、散文及現代詩,皆是一時之選。這些人的特色,雖不能說全部,但至少三之二在網路PChome個人新聞台開台,尤其新世代詩人更是如此,在網路建構王國,彼此互通取暖,或許真應驗了可樂王所言:這是憤怒青年網路時代全面大勝利。十月號的「青春新浪」主角,是我在東華大學創英所的同學林巧鄉。從騎腳踏車代步忽而三級跳到開紅色跑車的李永平教授,每每提到林巧鄉,都會忍不住讚嘆。除了「新春新潮」,六月號之後,也持續推出「我們倒立看書」的書評專欄,由青年小說家許榮哲以日洋混血的筆名「野島‧J」掛牌運作。說書評太嚴肅,根本是借力使力的小說式再創作,奪其精神的謔仿。理工出身的許榮哲,常祭出怪誕點子,出人意表,他「倒立看書」,讀者可能要「倒立讀書評」,負負得正,才能嚼出怪趣的言外之意。
專欄之外,專題也饒有年輕味,六月號推出徐國能的散文專題。徐國能是我昔日東海大學的文學戰友,散文饒富「古味」,自然跟中文系出身有關,但那股味兒是去腥後的鮮美。我總以為,這可能是他從美食料理書寫中悟得的技法,寫文章如烹小鮮。他下筆能點出一桌美味,但我至今沒吃過他手中的一道菜,牙槽酸水都快不成樣了。國能之後,八月號推出詩人吳晟之女吳音寧的企劃專題。吳音寧深入墨西哥的La Realdad印地安村部落,長期觀察紀錄,帶回叢林的蒙面游擊詩人Marcos的訊息。相較之下,吳音寧的書寫是我輩中最具國際觀的,不是旅遊文學中那種文明之旅,倒有前輩徐仁修的冒險犯難精神。六年級在很多人的眼光中,被貼上肚臍文學標籤,聽起來像小時候感冒時在肚臍眼貼一塊沙隆巴斯都可以夸夸夢魘,吳音寧之舉及其書寫,應該可以為六年級扳回些許顏面吧!
文藝青年大出籠聚會,有時真是不忍的場合。春夏之交的SARS蔓延,考驗台灣人性之餘,文壇也有壞消息,青年作家黃國峻在家中自縊,遠赴天國。八月號,二十餘位青年小說創作者解讀黃國峻短篇小說,算是一種送行。我不認識黃國峻,也沒看過他,只識其作品,很有小丑精神的書寫風格。所謂小丑精神,可以台前風趣幽默到無以復加,也有退居幕後、獨自走在無人巷道的蒼冷。小說家的養成非磨個十餘年不可,我認為,黃國峻只才跑出自己風格,有能力豎立扛鼎之作。顯然的,創作的浮力還是不足以乘載生命困境,他下船了,目送我們這時代的人事物在波光糾葛的時間之河上奔赴遠方。但創作像一種呼吸,讀者至少在千山萬水中,聽到了黃國峻生命喘息的回音,以及那種味道。
上帝送給人的禮物,是潘朵拉的文字魔盒。禮物是免費的,但開啟用的螺絲起子要錢,索價是「夢想」。如果誰想撬開這魔盒,上帝發噱了,因為這行徑謂之「上帝給人的噩夢」。我年少時沒有信仰,唯一的信仰是文字,像大部分的文藝青年孜孜矻矻的撬開魔盒,搞得自己像修車黑手,還沒著落。直至今日,我還沒撬開魔盒,但卻發現那些一起跟我撬魔盒的人,沒打開,反而鎖得更緊,搖頭離開。這是事實,新人來來去去,加加減減,指頭剛扳上,另一隻要扳下。這樣扳很沒意思,文字創作是個人精神的寄託,不能以我個人所看到的論斤秤兩說成敗。仍有年輕人在文字魅力中建構世界,前仆後繼,或沉潛,或蹈揚,這是長遠的路,端看個人如何奔踏。
2002年袁哲生與我相遇時,因主動打招呼及遞名片,彷彿他才是一位熱忱的文藝青年,我是一位老作家了。我當時仔細揣著名片,傻愣了良久,事後動念想回伊妹兒道謝,但總是因性格上的退卻而作罷。時至今日,那張名片仍放在皮夾中,陪了我好幾年,再也沒有機會聯絡上了。
本文刊登於《聯合文學》2004年10月號
甘耀明
1972生,東海大學中文系、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曾任小劇場編劇、記者及教師,為新世代「小說家讀者8p」成員之一。曾獲聯合報文學獎、吳濁流文學獎、寶島文學獎、中央日報文學獎、宗教文學獎、聯合文學小說新人獎等。作品曾連三年入選年度小說選(九歌版),並獲93年度小說獎(九歌版)。出版小說集《神秘列車》、教育書《沒有圍牆的學校》(與李崇建合著)。